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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序



  第一章  序



    咣的一声,对几个完全陌生的人来说,他们之间的一段全新的生活开始了,那是一场意外的车祸。
    三个主要的当事人,第一个用自己的皮肤、肌肉及骨骼体验了一次被金属在高速中接触的那种最初是一种强烈的震动,然后是一片麻痹,几乎没有疼痛的感觉。知觉在丧失之前,一只眼睛看到街道旁边有个布娃娃从一个小小的手推车掉了下来以及一个有点突出的土色的台阶,另一只眼睛看到的是一片天空由浅蓝色缓变成浅灰色,最后完全变成一片漆黑色的整个过程。
    第二个当事人,面前的汽车表盘指着四十五公里,速度表盘旁边的几天刚刚装了的CD唱机里传出的是一个年轻的法国商人在弹着他那极其商业化的钢琴,嗓子在一种非常轻松的状态之下快乐地跟着琴曲在哼唱,路口停着一辆卡车,右脚迅速地挪到了刹车上,左手带着一种优美的曲线把面前的方向盘向左边带了一下,可在那一刹那之间,还是看到了那个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的民工。然后是人类在很多时候发生由视觉恐怖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的症状,头上毛发全部立起,心脏部位突然产生一种压闷感,胃部产生一种向下沉沦中的抽搐。面部的皮肤开始出现被无数根针尖扎的痛楚。随之,有摄氏30度以下的汗水从每个皮肤孔里开始渗出,当车子踉踉跄跄地停下之后,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不,千万,千万。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后来,赶来的警察问他,你开车时在想什么呢?他嘴唇哆嗦了半天说道:刚和一个证券营业部的经理谈完了一个三方融资的方案,怎么就出了这事儿了?
    第三个当事人,从商店里出来的一瞬间,又回过头去和那个每天都在商店门口支个小摊给人配钥匙的中年女人开了一个半晕半素鱼香肉丝级别的玩笑。在他把眼睛回到马路上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身体正从不远处停着一辆卡车的前边向自己飞了过来。接着是一辆深黑色韩国现代车象个醉汉一样,扭动着挣扎着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民工模样的人,头上的安全帽正摇晃着滚到了路边。而一股股的红色的液体正在从那个年轻人的嘴里涌了出来。再抬头看了看周围,奇怪,在这一暂短的时空中间,包括自己,视野中只有躺在自己脚下的人,和那个呆呆地站在汽车那边紧张地向这边张望的中年人。
    一场无意中的车祸,就这样戏剧性地改变几个当事人的生活。第一个人生活的轨道被意外地中止了,第二个人的轨道被无情受到了修正,而第三个人的生活由此发生了一些相应的变化。
    交通事故,这种在大多数大型都市里普通得甚至不值得记者们去报道的事件,对于当事人讲,却常常是他们人生的轨道受到了根本的调整。交通事故本身是偶然的,但随着这偶然的发生之后,一些必然的人物将走进我们叙述当中。现在我们来看,谁将是这个事件的第五个人。
    上海市的两会刚刚开完,辛苦了快一个月的警察们,照例呆在办公室里打牌的打牌,闲聊的闲聊,就在一帮子人在办公室里好好的看着总是一脸严肃得分不出真假的白岩松先生热播着巴格达在承受完第一轮打击之后,萨达姆先生所做出的反应时头上顶着一个滑稽的贝雷帽,几个同事正在那争论着美国的三军总司令总统大人到底有没有穿过军装时,110的电话钻进了办公室里来,某某商场前出了恶性交通事故。去处理现场吧。队长看了看那些都在躲闪的目光之后,点了那个刚刚从警校分来的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名字,三分钟之后,娃娃脸不情愿地戴上帽子,拿上照相机和笔记本,嘴里嘟嘟嚷嚷地离开办公室前往现场。
    第六个被必然地拉进这个事件的是负责肇事者车辆保险的保险公司。这些公司在由那些数学家根据概率算好一大堆的公式之后,永远是那种推销保险的时候让每个员工争先恐后,而在理赔的时候多数业务人员永远是那么磨磨蹭蹭。什么叫保险公司,第一个概念就是,用数字算好后,首先让自己保险,然后再会想到客户的保险之类的公司。一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听到了那个什么公司的人打来报案的电话,他摇晃着身子在打开了电脑,将一根笔咬在嘴中,在键盘上敲了一通之后,问道:叫什么?你是什么单位的?兴诚投资公司?什么叫私募基金呀?你们到底是干吗的?现在警察到了吗?你开的到底是谁的车呀?不对,你这保险号承保的是辆帕萨特呀,你当时买保险的时候不知道吗?哪家公司保的你这车你找谁去呀。是我扯皮,还是你不真不懂保险业务呀。哐,电话给挂了。后来为了人和车的责任问题,几个方面还是扯出一大堆的皮来。
    第七个可能进入事件的是位还在医学院里念书研究生的实习大夫,当他看见一帮子人七手八脚地把一个民工抬进医院的大门之后,他本能地拉上了口罩,戴上了手套,帮助人们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推进了手术室里,正在他一手翻开民工的眼皮,一手掐着患者的脉膊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位平时总显得十分威严的主治大夫。主治大夫只说了一话,上个星期院务会上不是已经传达了一个基本的精神吗,碰到这种情况,不要只想着医疗方面的事情,还要想到患者办理入院的财务方面的手续。年轻的住院医先是一愣,接着由此引发了一大堆医院里与医院外,医生与护士之间、道德与商业利益、国家法律与医院政策之间互相冲突之类的故事。
    一场很正常的交通事故,把一大团子本来别说八杆子,就是一百杆子也互相打不到的人一个个地拉着走进了这个事件当中。
    一个穿了件名牌西服但左袖口上却十分炫耀地贴着个厂家商标的死者工地上的负责人走了进来。这个嘴里斜叨着根烟的人,走进医院之后,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死者的家属缠上我们工程项目处,让我们出钱?猴年等着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让那个什么私募基金公司的肇事者承担全部经济的上赔偿损失最好。
    一个在商场门口收了半辈子自行车停车费的老头子走进来接着拉进了这个事件。今天下午他正坐在家里美滋滋地喝着一瓶绍兴黄,正陶醉在一种已经提前完成了自我目标的实现,每天晚不晌能心满意足啜两口小酒,和街对面的那臭棋屡子杀上三盘。那个有事没事总爱跑到家里来蹭饭的结巴,突然跑了进来。老头问,怎么回事,慢慢说。什么,我儿子进了派出所?嗨,瞅你这结巴的大喘气儿,我以为他干了什么事了呢。要我说,他就该少管这事儿。说句老实话,那个商场,前后养活了我们一家人呵。想当年,我在那个商场门口二分钱、二分钱地干了十几年,后来五分钱五分钱地又干了七、八年,现在你们好,戴个袖标自己骑个自行车地收起汽车的钱来了,一次还二块二块的收。算你们赶上了好世道,也不能他妈的什么事儿都瞎掺和呀。你知道,到派出所里边给那帮警察画押做证,他到底有他妈的什么好处呀,不是他妈的眈误着挣钱吗。老头子只说对了一半,事情并不像他当时手里拿个小酒瓶时想象的那么简单,为了这么一件交通事故,后来这一家可算是给绞到里边去了,先是那个姓陈的大款,一叠一叠地送钱来,帮着他翻供,再后来,又是什么保险公司取证调查、死者家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好像他们已经全都成了贪心的帮凶,最后可好,连警察也找上来了。嘿,你说,我们这看车的人,他到底招谁惹谁了?谁他妈的愿意当什么目击者,证人呀,又是恐吓,又是利诱,这么一大团子事情,怎么一下子把我们这好端端的日子给缠进去了。
    最惨的还是那个远在湘西的死者的妻子,当她在电话里听到一同和丈夫一起来大城市建筑工地打工的同乡电话时,眼前一黑。她的那个老大今年刚上小学三年级,而怀里还有一个刚刚断奶的孩子都还等着孩子他爹的那些打工的血汗钱呢。后来为了丈夫的钱,为了到底是谁负主要交通责任,她只身来到了上海,一路是公安局,保险公司、里弄办事处,后来一直把事情闹到了市妇联。
    第九个介入事件的是个看报纸的人,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扔,说,正是这些平淡之中的那些略带意外的事件,使人类的整个进程,使普通人的生活出现了一些斑斓,使一些平凡的进程出现了一些色彩。如果没有那些略显得有些残酷的血液与死亡的点缀其中的话,没有那些有点唐突的曲曲折折与意外事件发生的话,整个人类的历史将是一部极其乏味的教科书。生活在很多时候是拒绝平淡的。生活的本质在很大程度是由一些值得记忆的多少带些戏剧性事件串起的。不同共和国的历史留在公民心中的生活却是那些混乱而无序的时刻所最终被定格为各个时期的历史事件,历史就是这样被刻成一些数字之后悄悄地被藏进了人类记忆的深处之中的:54,129,918,77,11,516,520,913,45,64,519,911等等等等。
    行了,大冰,你又在那里嘟囔着什么呀。一个女人,走到扔报纸的人面前说,该打针了。
    真正的故事往往不是创造出来的,而是被记录下来的。关键在于怎么去记。
    那个叫大冰的人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看着妻子手里的那只针管,习惯地把脖子缩了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布满了针眼的躯体,叹了口气道:人这一辈子,得什么病也别得糖尿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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